差异化考核致力于破解“不同地区精准考核难、不同类别实绩评价难”两个难题，实现考核既看成果又看过程
资源禀赋不尽相同的乡镇，如何完成统一制定的任务？以社会治理为主的街道，能不能与侧重农业发展乡镇使用相同的考核规则？一个提供要素保障的部门，怎样与项目天然较多的部门比拼业绩？当考核指标的设计未尽科学时，干部难免心里叫苦。
晨雾中的富县县城
这些疑问背后隐藏着两个难题：不同地区精准考核难、不同类别实绩评价难。
近些年，富县致力于构建差异化考核体系，通过明晰共性与个性、常规与重点、奖优与罚劣3个辩证关系，力求实现考核既看成果又看基础。
给干部努力工作的“机会”
富县位于关中平原和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川塬相间、沟壑纵横，洛河和葫芦河流域之间的中心部位被称为“五指”塬面，河流下游的低洼地带则形成相对平坦的川道。
散落在河流两边的镇村，依托不同的气候环境发展产业，逐渐形成塬面乡镇以苹果为主，川道乡镇以粮食为主的产业格局。再加上石油、煤炭等资源分布不均，又有了工业乡镇和农业乡镇的区分。
自然条件不同、资源禀赋不同、发展定位不同，考核怎能“一把尺子量到底”？
富县张家湾镇川庄村田园综合体 富县融媒/供图
“过去考核，塬面乡镇和川道乡镇的指标没有区分开，侧重工业发展乡镇和侧重农业发展乡镇的指标也没有区分开，这就导致基础好的年年争第一、资源差的岁岁排末尾。对部门的考核也类似，管资金项目的部门次次拿先进、要素保障部门干得再好也年年靠边站。”富县县委书记李彦侠说，考核指标大而全、无差别，极大地挫伤了干部的积极性。
富县曾多次就优化考核展开调研，茶坊街道便民服务中心党委书记任国贤笑称，“原来多次考核中，我们可以说经常垫底，连倒数第二都当不上。”
按照传统考核办法，做好农业产业发展和项目落地是两项关键指标，但便民服务中心地处富县主城区，辖区包含6个城市社区，3个农村社区，农业体量较小，考核中天然失分。
而在招商引资、促进项目落地方面，由于主城区的土地、环保、资金等要素多半由县级部门管理，便民服务中心有责无权，很多时候只能扮演协调的“配角”，许多工作无法计入单位成绩中。
“便民服务中心的主责主业是社会治理，先前的考核却用我们的弱项与乡镇的强项作比较，难免有失公平。”任国贤说。
一个标准的考核模式，不仅会影响被考核者的心态，组织考核的部门也有不少烦恼，“每当考核前后，总有人找上门来，有人希望拿优秀，也有人讨说公平。”
富县发展改革科技局局长韩士东就有类似感受，从自身职能出发，发改局承担了3个重要考核事项，重点项目落地建设、向上级部门争资引项、高质量项目推进年建设情况。过去，考核指标不甚精细，对部门的考核没有分出类别，像农业、水利、交通等部门天然项目较多，考核优秀的机会也多；像财政、审计、民政一类的部门项目较少，但会参与重大项目从谋划到建成投产的全过程，辛苦程度也不小，却总是在考核时失分。对乡镇的考核也是如此，没有考虑到基础条件和区位条件对项目招引的影响，几乎用一套标准衡量任务完成情况。
“考核如何更公平，更具参考性和推动性，值得探索优化。”韩士东说。
自提指标，分道赛跑
实际上，基层绩效考核指标长期处于动态调整中，且总的趋势指向差异化和精细化。
2021年年底，富县就考核工作开始谋划一次力度较大的改变。经过多年摸索实践，差异化考核体系基本成形。
富县将考核对象分为3类，乡镇、党群机关、政府部门。整体来看基本可以做到，乡镇主要考核主导产业、乡村振兴等工作，党群机关注重提升党的建设水平，政府部门突出服务经济发展和社会民生事务。
“差异化考核实施后，对茶坊街道便民服务中心的考核，将原来农业上的分值调整给社区治理，并明确了便民服务中心在保证项目落地过程中要做好配合，我们的工作重心指向了社区治理。”任国贤说，他们的付出终究被认可。
富县田园风光 陈振富/摄
县发改局在开展考核时也愈发精细。他们将参与考核的部门分为两类，项目实施单位和要素保障部门，后者要在优化营商环境方面尽职尽责，需要按照规定快速办理相关手续，保证项目顺利实施。同样做出贡献的要素保障部门，不再像以前一样，参与了项目却拿不到分。
对乡镇的考核，县发改局给川道乡镇和塬面乡镇设置不同的考核指标，对于发展基础较好的川道乡镇，仍将其分为工业强镇和服务类项目居多的乡镇。
“年初谋划工作目标时，乡镇之间就有差异，考核是希望大家都能依据实际竭尽所能。”韩士东说。
构建差异化考核体系时，富县重新设计了考核框架，将考核指标分为共性指标、个性指标、社会评价3个方面。除去招商引资、党建等共性工作外，实行个性指标自提机制，期待考核能够更精准地反映乡镇和部门的工作实际。
每年年初，由乡镇、部门提出本年度要完成的重点工作和亮点工作，考核委员会经过研判提出修改意见，如此“两上两下”后，形成量身定制的个性考核指标。
“过去，一定程度上存在上级怎么说，乡镇就怎么干的现象，指标自提让乡镇掌握了发展的主动权。”北道德乡党委书记刘杰说，县上会统筹把握，自提指标不能难度过低，确保“踮起脚”才能达到。
北道德乡是一个典型的侧重发展农业的乡镇，拥有3.6万亩苹果，按过去的考核标准看，它似乎表现得平平无奇。差异化考核像一只“无形的手”，让它不用过多地考虑工业发展指标，全身心围绕着苹果产业做文章。
近些年，北道德乡开始探索数字化果园建设，在管理、营销、农服等多个方面展开数字化服务，解决苹果产业降本增效、品牌影响力弱等难题。
安装在果园里的设备，会通过2-3年的数据沉淀，为农户管理苹果提供参考；看到果农的技术求助帖，后台工作人员会立即派出技术人员做指导；了解到有的农户苹果滞销，平台也会迅速联系帮忙销售……数字化体系的建设，将苹果产业的发展提升了一个台阶。北道德乡东村于2023年入选全国“乡村振兴赋能计划产业振兴典型案例”，成为乡镇考核中的加分项。
从考核层面重新认识北道德乡，它已悄然跻身优秀行列。“个性指标在考核中占到40分左右，乡镇必须想方设法谋主业。”刘杰说。
留出“窗口期”，让干事者无额外压力
科学的考核带来的正向压力，可以转化为工作动力。但基层工作常常面临许多不可控的因素，这些因素会带来无形的压力。
例如，有个乡镇在年初时提出，要筹划发展大闸蟹养殖，前期准备尚且充足，可没想到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打乱了计划；有个街道招引落地了农副产品加工项目，土地批好了、厂房也开始建设，客商却因为自身因素导致项目中断。
富县北道德乡东村樱桃喜获丰收 富县融媒/供图
客观因素不可控，却成为考核的关键，不少人因此“吃亏”。为了不让“干得多就错得多”成为干部无形的压力，富县在差异化考核体系中设置一个“窗口期”，被考核对象如若遇到类似问题无法完成某个自提指标，可在每年8月向考核委员会提出，取消对该指标的考核。
刘杰曾遭遇过项目中断的尴尬，因为有了“窗口期”，他成功用新项目取代了旧指标。
2023年，北道德乡东村招引了一家生物质颗粒工厂，前期工作十分顺利，但因工厂突遇资金链断裂，只能无奈退出。彼时，刘杰正在全力协助张振东创业，眼见项目落地大有希望，他便向考核委员会提交申请，用创业坊项目代替原有项目，成为新的自提考核指标。
张振东本是山东人，在富县生活多年，一次返回老家，被煎饼、风干鸡等特色美食吸引，便有了创业的想法。山东特产美食在陕西会不会水土不服？张振东也有顾虑，他先做了一批风干鸡在农民丰收节活动上试卖，没想到很快销售一空，于是他开始筹划建设加工厂。
恰巧，北道德乡东村想盘活旧村委会办公场所，刘杰与张振东对接后，两人一拍即合。2023年11月，创业坊建成投用，主营风干鸡、煎饼、小米、蜂蜜等农副产品，后又增加樱桃酒等加工产品，“创业坊可以说给乡里的庭院经济添了一臂之力，加工所用的原材料基本来自农户。”刘杰介绍，到2024年底，创业坊的销售额超过200万元，厂房租金和分红到位后，每年至少可给村集体带来11万元收入。
“如果没有‘窗口期’动态调整机制，被考核对象可能会因为一个问题影响了整体，这也是一种不公。”富县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李谦说，除此之外，在年终考核时，如果有人存有意见，还可在考核委员会上提出，意见合理仍然可以得到修正。
除了动态调整机制，还有三个机制也在保障考核公平。
如乡镇和部门互相评价机制，这一做法受到乡镇好评，不少干部发现，有了“反向”评价，部门的配合度和服务意识越来越好。
为了减少绩效考核中的“人情分”，富县还规定，考核结果须在全县范围公开，且必须详细列出赋分过程，加分、扣分须有理有据，让被考核对象知道优势与差距，这一做法实施后，富县开展考核时，不再像以前一样“暗流涌动”、气氛微妙。
落实到本单位的绩效奖金，必须实行差异化发放，以达到激励干部的目的。
（本文刊发于《当代陕西》2025年第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