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迅
昔年，吾乡待人接物的最高礼节是“鸡腿子挂面”，家里一旦来客人，主人总会想方设法地弄碗鸡腿子挂面。挂面在上，鸡腿子在碗底……客人客套一番，便心照不宣地吃掉挂面，留下鸡腿——那系着红绳子的鸡腿，往往都是主人向邻里借的。
乡村缺食少粮，鸡养得少。人们舍不得吃鸡腿，一是因为鸡稀罕，二是鸡生的蛋，有时候简直是乡村一家人的油盐，甚至是孩子的学费……乡亲们都心知肚明，因此客人领着这份礼节，有说有笑，从不记怀。这样的结果，就是后来鸡蛋也成了吾乡极好的待客之物——来了客人，由鸡腿子下挂面变成了吃溏心子、鸡子挂面。
称鸡蛋为“子”，是吾乡方言。但平时却是鸡蛋、鸡子的乱叫。诸如西红柿炒鸡蛋、丝瓜鸡蛋汤、鸡蛋饼、茶叶蛋。但更多的还是叫“子”或“鸡子”。比如，荷包蛋就叫“溏心子”。溏心子的做法简单，鸡蛋磕一下，哧地就放进锅里，用清水煮沸，然后盛在碗里，加一点红糖就是。另外，还称鸡蛋羹叫“炖子”，说鸡蛋炒辣椒叫“辣椒炒子”，鸡蛋炒饭叫“鸡子炒饭”……还有“煮子”“煎子”——煮子，有汤有水；煎子，鸡蛋与菜蔬铺成一团或者饼状，韭菜、黄豆、豌豆、蚕豆都是上乘的配菜。
在儿时的记忆里，母亲能把鸡蛋变出很多的花样来。特别是一到春天，辣椒、韭菜、黄豆纷纷出园，嫩绿的韭菜、辣椒、豌豆、蚕豆、青豆与鸡蛋一起，炒，或煮或煎，不仅吃起来味道鲜美，还有特别养眼的色调。不消说西红柿炒鸡蛋，黄的鸡蛋与红的西红柿搭在一起的“黄红”配，那蚕豆、黄豆、豌豆煎子，绿色的豆子如一粒粒珍珠嵌在金黄色的鸡蛋里，让人看着口舌生津。
二十几岁时，我在家乡县城工作，星期天会回一趟老家。我一回去，母亲就跑到菜园地里摘上几个青椒，再掐上一点南瓜叶，然后用鸡蛋煎，似是专门为我改善伙食。那几个鸡蛋与辣椒、南瓜叶子煎在一起，绿中有黄，黄里透白，吃在嘴里软软糯糯辣辣的，特别下饭。妻子曾目睹母亲关于鸡蛋的各种做法，说除鸡子煎辣椒南瓜叶之外，母亲还会用山粉圆子切成条片，然后打几个鸡蛋水煮，吃起来也是鲜美无比。
食材中，鸡蛋很是“百搭”，人们稍动心思就可做出各式菜肴。现在虽然定居异乡，但在家里，妻子还时不时用鸡蛋与新鲜上市的时蔬搭配做菜。一看到这些菜，我的味蕾便瞬间打开，不由得大快朵颐一番。这样的鸡蛋佳肴，总让我感觉回到了故乡，闻到了儿时味道。
《 人民日报 》( 2025年06月06日 20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