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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当权朝纲败坏,长安城外落魄少年偶遇神秘老人,留下传奇故事“现在的学生胆子这么大了吗?这么薄的裤子也好意思穿出门?”哈哈哈

出自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之《京西店老人》 十月江南兀自暖阳熏人,长安却早已是深秋时节,城西古原上衰草连天,金风一吹万里,卷着破败枝叶毫无遮掩地撞在路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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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之《京西店老人》

十月江南兀自暖阳熏人,长安却早已是深秋时节,城西古原上衰草连天,金风一吹万里,卷着破败枝叶毫无遮掩地撞在路人脸上,颇带了几分寒意。

这里本是皇帝最钟爱的猎场,每年十月,总有无数的人马来这里排开二十里长围,替帝王妃嫔追狼逐兔,冀博至尊一笑。王孙公子,也借着号角声声,勉强望一眼渭北便桥,算是重温了当年太宗皇帝的武功事迹。

可惜自从玄宗西狩,四方多事,几十年来这片地方见证了太多落魄天子,宫车粼粼,过处无数的翠葆羽旌散落满地,又被紧随的胡骑铁蹄践踏狼藉,于是慢慢地化为了黄土,除了几个感怀家国不幸的诗人骚客,也再无人来过问。

韦行规既不是仓皇逃难的天潢贵胄,也无心凭吊曾经的盛衰荣辱。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不过,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这里已经多年无人来过了,没有人住,野兽自然是很多。韦行规微微一笑,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斜倚在鞍桥后边的雕弓。

金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金鞍白羽,还是他应募从军时的行头。

柘木弓装在描金橐鞬里,纹理致密,色泽黝黑,柘木纹理往往不正,能造出如此良弓的柘树,没有三百年树龄怕是难以长成。

此刻若有防秋归来的咸阳游侠在场,自能认出前月来犯的吐蕃大将尚乞聂赞正是被这把弓上射出的箭矢穿透了肩膀,以致不得不退兵。

吐蕃兵退,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飞书报捷,天子自然龙心大悦,天恩浩荡,那些躲在营帐里未曾西放一箭的宦官们纷纷加官晋爵,无数为国捐躯的将士的鲜血也慢慢干涸在沙土间,很快变得和衰草一般颜色。

韦行规不服气,他怎能服气。

于是他借着酒劲,将颁赐的新丰酒撒了那太监一身。

吐突承璀吃了一惊,没想到韦行规竟然当着众人面前公然羞辱于己,马脸旋即涨得通红,尖声道:“好奴才,你不要命了么?”

众人见吐突承璀发怒,忙将韦行规拉了下去,一夜无事。

酒劲一过,韦行规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吐突承璀心胸狭窄,骄狂自大,怎会咽得下这口气?若不是碍着庆功酒和众人解劝恐怕早已下了杀手,当下趁着天尚未亮离开长安,闯到这渺无人迹的古原上。

此刻天色渐暗,四野苍茫,高草间间或有点点绿光闪烁,不知名的野兽嚎叫仿佛鬼哭啾啾,长安城郊的暗夜已经降临。

荒原已向晚

韦行规信马由缰,茫然顾望,却是一家客店也找不到了。

客店倒是有过的。韦行规苦笑了笑,自他踏进门槛的一刻起,他便嗅出那家店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出于军人的职业谨慎,他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第一时间扫过了整个大堂,连最微小的细节也没放过:大堂的窗大剌剌朝外开着,里面倒是很敞亮,只是桌椅上都积满了灰尘,椅子腿间有蜘蛛正悠闲地结网。

看来不仅很久没人来过,也很久没人打扫过了。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还有一滩滩可疑的污渍,那些锯齿状散开的边缘让常常在刀头上讨生活的韦行规联想起了一种液体。

整个旅店只有柜台出奇的干净,纤尘不染地干净,那一坛坛酒整齐排列在柜台上,在一片脏乱中显得分外扎眼。

如果这么久都没人来光顾过,这家店又凭什么继续开下去?

不过这却不是最让人生疑的,韦行规看过了整个旅店,却只发现了一个人。

门口的那个老人,灰白的头发,蓬乱的胡须,佝偻着身子,坐在下午的阳光里自顾自地箍桶,好像从来没有抬起头看过他一眼。

但韦行规却分明知道自他进门开始,便有一双眼睛从背后望着自己。

老人身上找不出任何异样,但也许是他把异样藏得太深,让韦行规隐约猜出伪装下的他绝不应该是这样的。

西郊时有野兽出没,别说一个垂暮老者,就算健儿也不敢轻易来这里,一个老人孤零零住在许久没人光顾的客店里,这本身就够古怪的。

他是谁,如果是这家店的伙计,为什么既不打扫厅堂,也不来招呼自己?如果他和这家店没有关系,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这里方圆数里都没有人,他到底从哪里来的?

韦行规从小听过很多怪异的故事,有个令儿时的他久久不敢入睡的故事,便是关于白衣老人的。

那个夏天,长安出奇地热,热到晚上无论大人孩子都很难入睡,三更了,有个官家的孩子忽然惊醒,朦胧中,他见到一个白衣老人从虚空中出现,双目炯炯地望着自己。

那老人长了两颗突出唇外的长牙。

老人看了孩子一会,一点点踱近睡着的婢女身边,俯下身,咬住了婢女的喉咙,格格骨裂声顿时响起,老人的嘴这时已变得像簸箕一样大,一点点将婢女咬得只剩下白骨。

它似乎没有注意到孩子惊骇的目光,开始津津有味地嚼吃牺牲品的内脏……

韦行规霍地从恐怖的回忆中惊醒,却看见那老人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这家客店就这样毫无来由地出现在荒原上,不知道今天晚上,这老怪物的嘴里会是谁的血肉呢?

只是一念之间,韦行规已经决定了。

绝不能留在这里。

“小子,长安西郊山高草深,盗贼塞路,可不是走夜路的地方。”

韦行规打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赤裸裸暴露在对方面前的感觉,自己的任何一丝想法都好像已经被这老人看透,转瞬之间,不觉背后冷汗涔涔。

然而这畏惧之意转瞬即去,韦行规久历战阵,生死见得多了,本就不信那些神鬼之事,三杯酒下肚,连权倾朝野的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都不放在眼里。

何况一个野店里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

当下略一定神,笑道:“老丈多虑了,且打两角酒来。”

他也是有意卖弄,伸手在一张酒桌上轻轻一拂,已将满桌灰尘轻轻巧巧拂落地上,一张桌子乍一看倒像是崭新的一般。

他少年时不爱诗书唯嗜弓马武艺,于是不吝家财遍寻名师授业,数年间颇得了一些名家指点,这一招却是是神策军大将范希朝得意的一招掌法叫做“大展宏图”,一掌击出,破铁甲如破败絮。

韦行规掌力比之范希朝固是有所不及,但这招由他使出,举重若轻,于创见之外倒也使得五六分神似。

他本颇有自得之意,孰料老人却如视而不见一般,径打了酒装在铅壶里送来,他接过老人递来的酒壶,开盖便已觉得醇香冲鼻,比之皇家御酒也不遑多让,不禁叫了声好,正欲痛饮一番,不想手腕却忽然被人抓住,这只酒壶便再也举不到唇边。

韦行规“嗯”了一声,心下大惊,以他武艺之高,被人欺近身来却毫无察觉,还是平生仅有之事。他暗叫一声古怪,瞬间已经运劲两次想要挣脱,那右手手臂却如铅铸在对方手腕中,再也举不动。

那人抓住他手腕,缓缓在他对面坐下,嘿嘿一笑道:“韦将军你好。”

他面色枯槁如朽木,说是笑,只不过是勉强提起嘴角肌肉,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笑容说不出的怪异。

韦行规心道不好,他并不认得这人,对方却能道出他姓名来历,若非吐突承璀派来追杀自己的爪牙,几不作第二人想。

到得双方第三次比拼内力时,那桌子已经吃不住两人合力,哗地一声垮了半边,兔起鹘落间韦行规左手挥拳击向敌人胸口,被抓住的右手五指合并隐成鹤嘴之形,已向敌人手腕“列缺”穴击落。

这一招“常山断蛇”却是化自禁军教头周进得意的鹤嘴锄法。

那人见韦行规右手被制犹有余力回击,似是颇出意料,笑道:“好功夫。”右手挥掌接了他一拳,左手加劲,韦行规腕间一麻,这一啄便使不出来。

砰地一声,二人拳掌相交,韦行规手臂酥麻,胸口气息登时滞堵,急忙变了一掌蓝田派闻名的“回风荷舞”,将敌人掌力卸去大半,饶是如此,依然难过得几乎吐血。

二人各出一手,片刻间互拆了十五六招,那人功力比韦行规高出一筹不止,以右手对左手更是占了老大便宜。

总算韦行规所学驳杂,每到紧要关头总能突出奇招,化险为夷,但高手过招终究假借不了花巧,不过片刻功夫韦行规已是汗流浃背。

最可怕的是每一交手自己的手臂便是一阵麻木,韦行规心头大凛,知道敌人一定是练了“毒掌”之类的阴损功夫,趁着交手之机将自己掌上毒素一点点渡入敌人体内,自己越是催动内力,毒素流转越快,依此下去,再过二三十招,他纵不死于敌人掌下,也必毒气攻心而亡。

百忙中忽然想起吐突承璀自知在朝野中树敌甚多,多年来募集了一批死士专门清除异己,这些死士多是恶行昭彰的江湖大盗或邪派妖人,被正派追剿得急了才躲在宦官门下寻求荫庇,其中又以“五木先生”杀人如麻,恶名最著。

瞧这人相貌枯槁,修为却当真了得,应是“五木先生”中的“枯木先生”了。

但他终究是枪林箭雨中一步步走过来的人,这生死关头心思却丝毫不乱,眼见枯木先生右手格开他左拳,骈指向他胸口斜劈过来,一侧身让过掌刀锋芒,左手食中二指已撮在嘴边,说时迟那时快,嗤地一声,他胸口衣襟已被掌风割裂。

便在此刻,一声唿哨传出门外,枯木先生冷笑中还待进招,韦行规那匹坐骑却裹着劲风冲进正堂,双蹄齐向他上盘踢来。

马蹄铁是生铁铸成,血肉之躯捱上一记立时要骨断筋裂,他招式已老,要想将韦行规拖近身只怕已受重伤,没奈何只得松了左手呼地向后退开三尺。

韦行规趁着这喘息之机伸手挽过马缰腾身上马,他骑术甚高,那马与他处得久了,多少心意相通,故未及敌人二次近身,便带转马头向外飞驰。

枯木先生又岂能容他逃走?他自恃轻功了得,双足一点地便欲向韦行规背心扑击,不料一口气方甫提起已被人抓住肩膀。耳边只听得一人淡淡道:“毁了老夫家当便想开溜么?给老夫下来吧。”

枯木先生被那老人一抓,胸中一口真气立时变浊,身躯猛地下坠,他多年来杀人无数从不曾失手,不由得暴怒,回身运起十成毒功,五指箕张向老人头顶猛力插落。

想不到那老丈倒是好人,只可惜被枯木先生这恶徒枉送了一条性命。韦行规心底暗叹口气,若自己今日能逃过这劫,必当苦练武功,回来为死在吐突承璀这恶贼手里的无数冤魂报仇雪恨。

可是自己又怎知能生离此地呢?韦行规想到此处,不由得又往手掌看了一眼,掌心淤黑深入肌肤,手臂上的麻痒也是一阵烈似一阵,虽然已点了肘间几处要穴,也只能缓得一时而已,只怕不久毒气逆攻心脉,那时便再无解救之法,以自己修为,也不知能再捱得多久。

眼下要务便是觅得一个有人居住之地拔毒疗伤,若迟得片刻,恐怕纵能保住性命这一条手臂也终是废了。

韦行规往马臀上猛加一鞭,那马虽然神骏,跑了大半日又无水草入肚,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当真是人困马乏。

又过了盏茶功夫,这一人一马走进一片林子里来,此时秋高暮早,玉兔早悬在东北天际,纵月色皎洁,也被树荫遮了大半,只剩下星点微光投在人马身上,斑驳错落,形象十分古怪。

韦行规初进林时,见林中老树参差,怪石耸立,已知此处绝非善地,又走得盏茶功夫,那天色越发昏黑,怪风回旋处绿光游移不定,也不知是鬼火还是野兽眼睛。

头顶枝桠奇形怪状,苍然如鬼,道两边长草虽是枯了,也长到一人多高,黑黝黝地看不分明。幸而地下一层层都是落叶,马蹄踏在上边沙沙地响,若是有人或野兽靠近还不致毫无觉察。

韦行规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却看见半空中电光一闪,蛟龙般划过天空,照得整个林子都亮,紧接着听得空中一声霹雳,眼看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亏得那不期而来的电光照亮树林,韦行规这才看见离自己不到五丈的面前草丛顶上,赫然立着一个人影,白衣卷舞,面貌急切间看不清楚。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人轻飘飘地站在草上浑不受力,若非鬼魅,其轻功之高,委实令人匪夷所思。

对方不期而至,人鬼莫辨,韦行规下意识地左手抽箭右手扣弦,朝那黑影一箭射去,他手虽中毒麻木,动作却依旧一气呵成,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黑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劲箭已及面门,他哑声长笑,身子贴在草上往后呼地滑出两尺,那箭几乎是擦着他鼻尖飞了过去。

不想韦行规却知道一支箭未必射得中他,趁他闪避之际又是飕飕飕连珠三箭,分袭他左右肩及小腹。

这三箭角度刁钻至极,躲得开一支便躲不开其余两支。眼见再不出手势必中箭,那人衣袖挥出,几支劲箭断成数截,倒飞开去。

他这挥手断箭甚是了得,韦行规自忖手上这弓没有三百斤力气休想拉开,仅隔五丈,射出的箭镞连盔甲都能洞穿,此人身在草上,出招时毫无借力,只在草尖上晃了一晃便即站定,内力之强,犹在枯木先生之上,可谓平生仅见。

当时哪里还敢迟疑,趁他出招挡箭,新力未生之际带转坐骑往斜刺里一条小道奔去,那小道仅容一人一骑,头顶上树枝茂密,敌人纵然追来,也难免碍手碍脚施展不开。

跑不出几步,忽然头顶一凉,大雨倾盆,只听得背后“噼啪”,“咔嚓”之声不绝于耳,那人身法快极,在树枝间腾挪飞跃如履平地,眼看又离自己不到八丈,掌风到处,碗口粗的树枝尽皆断碎迸飞。

韦行规心寒胆落,使尽平身之力,将橐鞬里白羽大箭一支支向敌人射去,那人出手挡箭,脚下不免又慢了下来,渐渐地又给甩在后面。

射到二十几箭上,韦行规又想伸手抽箭,却摸了个空,一看橐鞬里已经空空如也,三十支箭射得罄尽,敌人却始终在十丈开外未曾远离。

那人见许久无箭射来,料想韦行规箭尽,放心往前猛冲了两步,二人又相隔不到八丈。

韦行规正思量要再拿什么东西抵挡时,敌人早赶近三丈之内,呼地一掌隔空拍出,掌风凛冽,势如惊涛骇浪,细密的雨珠受他掌力所震,纷飞激射,打在背上竟然隐隐生痛。

但他这一掌却尚非全力激发,只因韦行规胯下骏马奔行极快,若还在三丈之内,常人挨了这掌不死也必重伤,不想便在他发掌瞬间那马又已奔出两丈,任他掌力再强,也决计无法打到五丈以外。

他变招也快,掌力才吐出一半便即收回,提一口气又再追上,呼呼又是两掌,这两掌前后相叠,威力倍增倍长,力道之猛,差可开山碎石。

韦行规听得背后风响,百忙中身子一歪斜挂在马鞍上,这一招镫里藏身是战场上躲避敌人弓箭兵刃最常用的招数,那掌风擦着脸颊过去,只觉割面如刀,不禁暗叫一声:“好厉害!”

心知若让这人追了上来,自己内力纵再强一倍,也难受他一掌,且喜这林中尺径粗的老树为数不少,他在丛树间迂回穿梭,敌人便轻易打不中他。

这时雨势渐大,雨点透过树叶劈头盖脸乱打下来,眼前慢慢地不能视物,韦行规又在林间忽左忽右,身形不定,他接连出掌,却总击了个空,只打得几颗老树轰然声中拦腰折断。

他连发数招,终是击不中韦行规,眼看他在树林中东弯一弯,西绕一绕,转瞬即将逃去,不由大怒。

自己以剑术横行天下多年,生平最是自负,久已不用剑与人动手,但韦行规之精明实出他意料,今日之局,若不出剑已难得手。

倏尔一道清冽剑芒自他袖中弹出,竟似比天上电光还亮,嗤嗤两声,两颗松树从中断裂,他手腕连挥,剑芒暴长数尺,登时又有七八棵松树被他斩断,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这些松树一倒,眼前景象立时开阔,他挥剑斩树,毫不费力,行动更是快得多了。

韦行规正忙不迭打马逃命,忽听得耳边一声冷笑:“好小子纳命来!”一道耀眼剑光随即卷到,他这一剑来得好快,韦行规大惊中措手不及,只得用手中柘木弓去挡。

总算他久经战阵,这一剑虽说突如其来,他身体却无意间伏低下去,咔嚓一声,柘木弓应手而折,连带他头上发髻也削了下来。

韦行规只觉头上一凉,大叫一声:“啊哟!”翻身落马。

他人虽落马,神志却很清楚,落马之后随即就地一滚,靠到一颗老树树干上便翻身跃起,背靠着树干,唯有如此才能免受敌人背后偷袭。

但此刻手中空空,敌人再要进攻,便唯有赤手相搏,他与敌人修为相差太多,恐怕下一招交手便要身首异处了。

韦行规悲从心起,蓦地仰天苦笑。

此时雷声是一声紧似一声,蓦地四野里回荡起一声奇异响亮,反倒将雷声压了下去,这声音摄魂夺魄,仿佛要钻进人心肺里去,又像是什么兵刃,在韦行规头顶相撞。

紧跟着有人冷冰冰地沉声道:“什么人。”

这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在一片风雨中入耳分外明晰。

韦行规心想:“原来这人声音竟是这样,果然阴枭得很。”

又一人道:“是老夫,你不服么?”

韦行规“啊”地一声,心中大震:这声音仿佛犹自在耳,却不是日间客店中所见的那个老人么?他现身在此,难道……难道枯木先生竟没杀了他?

“轰隆隆!”天地皆亮,一道霹雳在三人头顶炸响,衬着四下里死一般的沉寂,分外刺耳。

那人大约是一怔,忽地怪笑道:“老匹夫,枯木那小子竟没杀了你,莫非是被你杀了么?”

那老者淡淡道:“原来那个练‘九秋风露掌’的叫枯木,这门阴毒功夫要想练到如他境界,必然已杀生无数,老夫杀了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韦行规骇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听这老人口气,杀死枯木先生竟如杀鸡杀鸭一般随意,须知枯木内力之强,武功之高,在江湖上已跻一流高手境界。

而这“九秋风露掌”更是武林故老口中了不得的深奥武学。只因自练功起必要每日杀生以排出体内多余毒素,故而上干天忌,修习者必被目为武林公敌。这老人能轻易杀了枯木先生,岂不是……岂不是……

那人“嗯”了一声,忽然哈哈大笑道:“来得好,二十年不出剑,没想到今日竟遇到足以试剑的对手,好,好!”声音中不但丝毫没有恐惧之意,反而充满了狂喜。

那老者仍是淡淡道:“有什么好的,出剑吧。”

韦行规抬头仰望,见自己所靠的树巅上倏然亮起两道光华,一青一白,耀眼夺目,显是人间不世出的神兵利器,不禁愈发惊异,暗想道:可笑我百般防备,殊不知这老人若是想杀了我,我当时哪里还有命在?

想起日间种种情景,心头兀自狂跳不已。

却听见那人“咦”的一声,讶道:“断蛟铗?你,你是……”

忽地又嘿嘿笑道:“吐突承璀所料果然不错,难怪你竟能杀了枯木先生……”

长剑斜斜向下,老人所立足的树枝周侧登时又冒出了三个鬼魅般的身影,手中神兵彩光吞吐,摇曳不定。

五人各据一枝,身形随风起落,看来几欲飞去,轻功之高,实已到了常人不可思议的境界。

此时树上这五人连同那客店老者在内,都是当世超一流的高手,聚在一处场面之大,足可睥睨天下。

韦行规大凛:原来吐突承璀麾下高手尽出,这般兴师动众,为的不是自己,却是这个老人么?

那老人点点头道:“当年雁塔之盟,吐突承璀人马不过渭北,如今有你四人相助,他敢悍然背盟,倒也不足为奇了。”

话音未落,那三人眼中杀气大盛,一刀一钩一杖,已从三面分别攻到,兵刃上吐出的真气遥遥笼罩了他周身所有要穴。

老人知道此刻凶险,不下于生平任何一次苦战,敌方三人武功家数隐隐相通,本身便已是当世绝顶高手,合在一起威力更是惊人,何况又有个隐隐居四人之首的大敌窥伺在旁,他若稍不留神,只怕立时万劫不复。

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神应对,只听得当当巨响,五人瞬息间互拆了数百招,气浪纷飞,只震得周遭枝叶碎如齑粉,翩然飞舞,兵器交撞,彩光夺目,令霹雳惊雷黯然失色。

韦行规只顾抬头望着树巅,如痴如醉,似已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他却不知今日树上出手围攻那老者的三人,连带那先前追杀自己的神秘高手,乃是来自昔年“四方魔门”的四大首领。

“四方魔门”本属一宗,相传是东晋初年一奇人所创,此人天赋异禀,精擅医术丹道,练得一身神功更是震古烁今,只因天下无敌,于权势又看得极轻,晚年忽起狂想,欲进窥天人之境。

他自恃天资聪颖,一意痴迷丹道,日积月累中服下金丹无数,终于一日走火入魔,发狂而死。

他身后门下四大弟子为争夺掌门记载武功及丹方的丹书手卷,并一把天下第一的宝刀“无心刀”,彼此争杀不已,进而各立门派,号称“四方仙门”。

东晋孝武帝年间,四门在西海方山比剑以定手卷宝刀归属,不想四大掌门武功均在伯仲之间,激战多日不分胜负,反将一本手卷撕成了四份,那“无心刀”更落入了禺渊之内,不知所踪。

四门在此战中好手精锐伤亡大半,自此之后日趋式微,门下弟子约束渐失,更是胡作非为,不少人修炼旁门邪道,因而被江湖中人称为“四方魔门”。

四门互不相通,所得手卷不齐,词语复古奥难懂,多年来代代相承,修习心法又逐渐散失,故而传到了这一代四门宗主身上,虽然四人彼此参详印证,却始终无法完全领悟,四人真正修习到的十成中只剩得不到两成。

但这不到两成的功法,在当世间亦可称得上惊世骇俗,在韦行规这等习武之人眼中看来,更是如奇珍异宝,令人神为之夺。

却不知韦行规此刻心中惊讶,却犹不及树梢上向那老人围攻的三人,他三人自恃神功足可独步武林,素来嚣狂不可一世,如今三人联手,更自以为天下无敌,谁知各人全力施为,竟也攻不进这老者周身三尺里去,心底惊怒更甚:这老儿究竟是谁?

惟有那使剑的白衣人白咸池于三丈之外袖手旁观,微笑不语。他来此之前,便知吐突承璀麾下高手如云,纵天子也多不放在眼里,却慑于一人之威,十年来不敢踏足渭河以北半步。

由今观之,这人剑法之高,内力修为之强,放眼当世,几无敌手,纵以“天下第一”誉之亦不为过,即便自己加入战团,合四人之力庶几能有五分胜算,但若想杀他却绝无可能。

但敌人却有一个不是弱点的弱点,连他也不能确定,惟今之计,也只有赌一把了。

大喝道:“韦行规小子,我送你一程吧!”展开身形,向树下的韦行规一剑刺出。

老人冷哼道:“那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后发先至,已经架开了这一剑。剑光点点,如曳空流萤,叮叮细声密雨连珠般响起,二人瞬间互攻了数十剑,韦行规才知道自己已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回来。

白咸池却是另一番断魂滋味,只觉得对方剑招如长江大浪一波波涌将过来,自己如置身狂飙怒潮之中。

以他剑法之高,初时十招中还能还得两三招,到得二十五六招上已被压制下风,脑子里想到的精妙招数全无施展余地,渐渐地想要喘口气亦是不能,似此再过数十合自己非败不可。

饶是他平素城府甚深,也不由得惊怒交迸,忽然瞥见老者肩上一道伤口鲜血不断地涌出,大约是方才为救韦行规被三人所伤,登时如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当下大喝道:“大家快上,莫让这老匹夫逃了!”

树上三人对视一眼,从后竞相围攻而至,四人联手将那老者围在核心,威力与三人出手时固不可同时而语。

韦行规只见各色绚光层层叠叠迸涌炸舞,一时天云皆亮,刺得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蓦然听得白咸池狂笑道:“你看,这老贼已被我伤了左腿啦,哈哈,哈哈!”

韦行规心底蓦地一沉:这老者终究是年迈力衰,再战下去恐怕就要丧身这四人之手了,恨只恨自己武艺低微,不足以援手万一。

又听见白咸池笑道:“二弟这一刀妙极,又伤了你左臂,老匹夫,且看你能撑到几时?”

韦行规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老前辈,若他们几个都是为我而来,你便自己走吧,不值得为我一个莽夫赔了你性命!”

他手无兵器,仓卒间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子向白咸池脑后飞掷过去,白咸池耳廓一动,反手一剑“叮”地跳飞了石子,怪笑道:“小子,他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活命,你若此刻逃命,倒还能多活一时半刻。”

眼看那老者长剑舞出的光幕渐渐缩到离身体不到两尺,各人均是大喜,却听见那老者纵声长笑道:“小子,你废话好多!”剑光毫无预兆地蓬然怒放。

王维《老将行》

四人大骇,只听得耳边老者朗声吟道:“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乃是一首王维的《老将行》,六句吟罢,只听老者大笑道:“这一架,打得老夫好痛快!”紧接着一人惨叫一声,弯刀脱手向下坠落,血雨漫空飞射。

白咸池手足无措,骇道:“这……这……”那吟哦之声有如金鼓齐作,铁骑纵横,又似山鸣海啸,气象森然,一字字清晰刻在所有人心里,谁也不曾料到这看似垂暮衰朽的老翁体内,竟蕴含着沛然难御的神奇力量。

“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

老者回身荡开了二人兵刃,一剑刺向上首使钩者,那人大吃一惊,一面双足连点向后飞退,一面舞动双钩,凝神防御。

不料敌人长剑被风一吹,散成一蓬乱纷纷的光点,任他有多高明的招数都无从挡起,他魂飞魄散,想要转身飞逃之际咽喉一凉,蓦地带着一道血线向下坠落。

老者一剑克敌,旋又挡开了敌人势在必中的一杖,剑光如纷飞洒雪,将剩余二人裹在里面。

“昔时飞箭无全目,今日垂杨生左肘。路旁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苍茫古木连穷巷,寥落寒山对虚牖……”

白咸池和另一人登时都生出那老者正对自己全力出手的错觉,但只有一人的感觉是正确的。白咸池知道若是再有一人被杀,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己方今日都不会有人生离此地,将心一横,长剑狂风骤雨似地向老人乱刺乱劈。

这剑法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却包含了极为高明的造诣,道道剑芒纵横交错,风雷之声大作,这本是不要命的两败俱伤的打法,纵武功高若那老者,也不能不留神应对。

老人心底长出一口气:若对方四人一上来都像白咸池这般拼尽全力,以他之能怕也要退避三舍了。

幸而这四人积怨已久,又担心被他人抢了功去,终不能发挥全力,是以给他找到机会,逐一击破。

雷声大响,电光石火间老人身形只在原地闪了一闪,即便诡异消失,四周重归于暗。白咸池的剑与另一人的杖同时竟击了个空,二人一怔,电光忽又再亮。

二人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老人出现在使杖者背后,沙哑沉雄的声音道:“该你了。”

瞬间他已击出了十八剑,那使杖的知道自己性命只在顷刻,手腕一抖,那根通体翠绿的玉杖幻出了七八层杖影,与老人的剑毫无花巧地交击了十八次。

“当当当……”密如爆豆的气劲交击声令人听来头皮发麻,他脸色忽然变成煞白,喷出一口鲜血,身躯往下坠落。白咸池狂喝一声,俯身全速往老人出现处掠去。

老人突然又出现在那人身侧,一掌轻轻按在那人背心。

“蓬”地一响,那人朝前笔直摔跌出五六丈,径落在草地上,软绵绵地一动也不动了。

“誓令疏勒出飞泉,不似颍川空使酒。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节使三河募年少,诏书五道出将军……”

白咸池的脸色惨白如死,长剑斜斜下指,却是连一根小手指也不敢动:敌人凭着气机已经锁死了他的位置,此刻想要逃走也是不能,本以为稳操胜券,没想到只是片刻之间,己方却一败涂地。

老者微笑道:“可惜,若是你在老夫出手杀第一人时便立即逃走,老夫确也无法阻止。”

白咸池变色怒道:“还废什么话,来吧!”

雷光乍亮,二人身形一闪即逝,白咸池心境沉入物我两忘的境界,长剑在身侧变幻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影,犹如一只只捉摸不定的蝴蝶,不知道将要飞向何处。这一剑似虚还实,亦幻亦真,实无愧于他剑术大宗师的身份。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长剑依旧是直直刺出,大巧若拙,不带任何花样。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愿得燕弓射天将,耻令越甲鸣吾君。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立功勋。”

没人看见老者的一剑最后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一道快逾闪电的弧形微光,在空中刹那闪亮,随后一切又重归于虚无。

霹雳映出白咸池的身影,他伫立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神色怅然若失,白衣飘舞。

只因周围的树林早已在先前一番激战中被夷为了平地。

“好剑……好剑……”他喃喃了两句,扑地倒了。

这老人,是剑仙吧……韦行规心中忽然浮起了这个念头,下一刻,他看见了老人的身影,就在自己身边,背着手,弯着腰。

依旧是客店中那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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